環評機構“脫鉤”記

Austal2000 · 發表于 2014-8-15 13:20

隨著環評機構體制改革時間表的確定，環評機構與事業單位“脫鉤”勢在必行。

安徽省阜陽市環科所作為第一批環評機構體制改革試點單位，如果成立公司是改革的前半步，那么脫鉤就是改革的后半步。

　

　　“公司還是公職？”1月21日，安徽省阜陽市環境科學技術研究所（下稱阜陽市環科所）的環評工程師孫小紅還沒想好，她的同事曹磊則明確表示“回原單位”保住公職。

　　阜陽市環科所作為第一批環評機構體制改革試點單位，自2006年已開始率先嘗試改制為股份制公司。

在過去的7年時間里，環評師們都有著雙重身份，既是事業單位的“干部”，又是環評公司的“職工”。

　　日前，環保部部長周生賢的“脫鉤”通牒，讓兩人到了“身份二選一的”時候。

　　1月9日，周生賢在2014年全國環境保護工作會議上要求，按照2015年底前全面完成環保系統事業單位環評機構脫鉤改制的目標，倒排時限，著力形成與行政主管部門脫鉤，按照現代企業制度運行的環評機構。

　　“菜已經在案板上了，就剩下鍋炒一炒的問題了。”阜陽市環保局副局長史春告訴記者，1月27日之前，“環科所環評資質平移到環評公司”的報告將會報給環保部。“今年上半年，阜陽脫鉤改制應該很快完成。”

“粥多僧少”

　　2010年6月，事業單位環評機構體制改革試點開始。同年11月，環保部公布了首批試點單位名單。第一批試點僅有18家單位，“排頭兵”恰是阜陽市環科所。

　　“這是無意中吃的螃蟹。”1月21日，史春在接受采訪時說。

　　史春作為阜陽市環保局副局長，分管環境科學研究工作。阜陽市環科所的“前世今生”，他一清二楚。

　　阜陽市環科所是環保局下屬的二級機構，1997年成立，為全額撥款的副縣級事業單位，編制10人，主要從事環保科研、環境影響評價及環保技術咨詢等工作。

　　2000年8月，阜陽市環科所獲得國家環保總局頒發的乙級環評資格證書，可從事輕工、化工、建筑等8個類別的項目環評。

　　按照《建設項目環境影響評價資質管理辦法》要求，乙級評價機構應當具備12名以上環評專職技術人員，其中至少有6名登記于該機構的環評工程師。

　　“環評師不夠！”史春坦言。2006年，環科所僅有4名環評工程師，達不到國家標準，“必須借人”。

　　就在阜陽市環科所為人少著急時，上海的一家環評機構又來“挖墻腳”，以10萬元年薪撬走1人，環評師人數只剩下國家要求的一半，無疑是雪上加霜。

　　“徹底忙不過來了。”史春說，阜陽市是一個有著1000多萬人口的大市，環評項目比較多，阜陽市環科所是當地唯一一個有環評資質的環評機構，常出現項目方排隊等環評的情況。

　　“粥多僧少”，外地環評機構趁機前來“搶食”。

　　來自該市審計局的資料顯示：2006年，經阜陽市環保局審批的50個付費項目中，環科所只承做了其中16個，剩下的34個總值150萬的環評項目由外地環保機構“瓜分”。

　　“一方面因為環科所人少忙不過來，另一方面也因為我們環評人員積極性不高。”史春在解釋外來環評機構搶占市場時這樣分析，環評由外單位做，環科所的工程師可以受聘當專家，能拿800至1000塊錢的專家費。而自己做環評的話，只能拿到100塊錢的加班費。

　　針對這個問題，環評工程師曹磊對記者說：“當時不合理的激勵機制，很影響工作積極性。”

　　人員不足、機制不活、隊伍不穩以及效率不高……矛盾一一暴露，讓阜陽市環保局認識到：不改革，環科所的乙級環評資質保不住，只有死路一條。

為政府服務

　　2006年12月，阜陽市環保局向阜陽市政府上報了《關于阜陽市環境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實行管理體制改革的報告》，提出了以阜陽市環科所為依托，實行股份制，成立環境科學咨詢服務公司，對外開展咨詢業務實行有償服務的設想。

　　公司人員以阜陽市環科所在編人員為主，對急需的環評、科研專業技術人員面向社會公開招聘。

　　很快，阜陽市政府作出批示，同意了這份報告。

　　2007年，格瑞環保科技咨詢公司成立，在阜陽市環境監測站工作的曹磊被任命為公司經理。在阜陽市環科所工作的孫小紅也在此時進入公司工作。

　　“公司開展業務主要是為政府服務比較多，比如政府的一些項目，政府工程等。”曹磊介紹。

　　正當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之時，一封舉報信直接寄到了環保部，把阜陽市環保局推到了風口浪尖。

　　舉報信主要圍繞“合不合法”與“占不占股份”展開。舉報人質疑：其一，阜陽市環科所是環評持證單位，其下轄的格瑞環保科技咨詢公司沒有環評資質，卻從事環評工作，這是不合法的；其二，阜陽市環保局領導干部在環科所改制中是否占有股份。

　　這份舉報受到環保部的重視，環評司專門以環評函[2010]19號文的形式，要求安徽省環保廳協助調查相關問題。

　　一時間，“環科所要丟牌”“局領導要丟人”的議論之聲甚囂塵上。

　　安徽省環保廳經過調查，2010年6月，明確向社會告知：阜陽市環保局領導未參股。隨后向環保部做了匯報。

　　環保部對阜陽市環科所的嘗試給出肯定的評價，認為其能克服體制限制，大膽探索公司制，增加了環評力量和環評實力，符合改革的方向。

首批試點單位

　　關注環保體制改革的有心人會發現，彼時，環保部正醞釀著一場環評體制改革。

　　在阜陽改革的同時，環評丑聞、虛假環評在全國各地不時發生。2009年，江蘇省鹽城市自來水水源受到化工污染，發生大范圍斷水，至少20萬居民的生活受到影響，肇事者為當地一家標兵企業——鹽城市標新化工廠；常州綠島環境咨詢有限公司為安徽安慶博瑞電源有限公司做一項環評時，大肆造假，出具虛假報告……事件發生后，公眾在聲討企業的同時，也在質疑如此污染企業的環評報告究竟是怎么出爐的。

　　201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環評法》的執法檢查報告直指根源：全國不少環評編制單位往往與環評報告審批單位存在利益關系，有些是其下屬事業單位，違反了《環評法》的有關規定。這種體制如不改變，環評審批的公正性就難以保障。

　　2010年6月，環保部發布的數據顯示，75家被抽查的環評機構，30家出現了質量和管理問題，比例高達4成。

　　問題擺在面前，當月，環保部出臺了《關于開展事業單位環境影響評價體制改革試點的通知》。同年11月，《關于事業單位環境影響評價體制改革試點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公布首批試點單位名單，阜陽市環科所名列其中。這意味著，環科所的自發探索終于合理合法地走上了國家改革的大序列。

　　彼時，改革精神在全國環評單位中傳達：把事業性質的環評機構逐步改制為企業，或者剝離環評業務成立企業，最終實現環評機構與行政管理部門脫離直接的隸屬關系。改制后的新機構應實行獨立的企業財務制度，逐步成為自主經營的市場主體。

　　曹磊感嘆道：“阜陽終于走出了半步。”

收益翻十倍

　 2010年，一位環保部的官員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說，環評機構改革最大的希望應依托于國家層面事業單位改革的一攬子計劃。“國家計劃一天沒有出臺，我們也只能慢慢試點，慢慢摸索。”

　　次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分類推進事業單位改革的指導意見》出臺，提出“承擔行政職能的，回歸行政機構序列；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的，逐步將其轉為企業；從事公益服務的，繼續將其保留在事業單位序列、強化其公益屬性。”

　　事業單位改革時間表就此明確。這一“頂層設計”無疑給環評體制改革提供了有利的保障。2011年10月，環保部便啟動了覆蓋25個省市的79家科研院所的第二批試點。

　　與此同時，阜陽的改革已小有成效。

　　“多勞多得，有能力干，肯定要高。”進入企業后，曹磊如是說，拿老曹這樣工作20多年的環保人來說，事業單位的工資，每月到手僅有3000元左右。而到了公司之后，比事業單位拿的工資高了很多，“但工作量也不一樣了”。

　　曹磊和他的項目團隊為了環評項目費盡心力，用他的話來說“不拿出點像樣的東西哪能贏得市場認可”。

　　環評項目往往有時限要求，熬夜、加班是常有的事。其中，最耗時但又最不可或缺的是現場勘察，一個項目要跑好多天。而有些地方車進不去，需要徒步進入。

　　環保部規定，項目落地前，必須要做好項目選址范圍內的公眾調查，調查對象大約在100人左右，要詳細填上意見、建議及聯系方式。

　　曹磊表示環評很辛苦，但也樂在其中。

　　“環評收益由往年的20萬元，增長到200萬元。”十倍的增長讓人振奮。但史春說，阜陽市環保局最關注的還不是收益提高。環評機構“獨立”，去行政化，卸下“雙肩挑”，實現了運動員和裁判員的分離，避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保證了環評的公信力。

“脫鉤”

　　史春介紹，阜陽市環評體制改革目前還涉及三個方面的問題：環科所環評資質還沒有平移到格瑞環保科技咨詢公司；國有股份和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的股份還沒從公司退出；環評師的身份選擇未定。前兩個問題都已經研究制定了方案。

　　“我回原單位。”曹磊態度很明確。

　　曹磊說這是一家人討論之后所做的選擇。他最擔心的是，國有資產從公司里撤股。如果進入企業，不能保證收入一直延續下去的話，自己會后悔。

　　當時環保部要求：各級環保行政主管部門或其他行政機關、參照《公務員法》管理、承擔行政職能的事業單位以及從事建設項目環境影響技術評估的單位，不得在改革后的環評機構參股；公職人員不得兼任改革后環評機構的法定代表人。

　　曹磊習慣性地將上述文字概括為“脫鉤”。他說：如果說成立公司是阜陽改革的前半步，那么脫鉤就是改革的后半步。

　　“自己手里的股權也必須轉讓。”選擇回歸事業單位的曹磊勢必不能再到公司從事環評工作。對于退休后是否會去環評公司任職，曹磊還沒考慮好。

7年前，曹磊由事業單位到企業，7年后，又從企業回到事業單位。

在他看來，能見證并參與環評體質改革是自己的幸運。

　　然而，出乎意料，正處在“十字路口”的孫小紅表示，“這個不好講”。

　　2010年，環保部規定，對現有環境影響評價專職技術人員不愿調離原事業單位的，允許其在5年內繼續在改制后的新機構兼職從事環境影響評價工作。這意味著，在2015年底前，孫小紅們都要在企業和事業單位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史春猜測，“去還是留”，環評工程師的選擇可能是“一半對一半”。環保部門尊重其選擇。

　　在去行政化的過程中，環保部門不僅要尊重環評師的個人選擇，還要審慎處理好部門利益和個人利益之間的關系。

　　“脫鉤”不但涉及國有股份退出，還包括事業單位編制的個人持有股份的退出，只有完全脫鉤，才能讓社會資本進入，才能讓環評機構獨立地參與市場運作。對此，市環保局已經形成決議，規定按照原價退股，沒有增值部分。

　　截至2013年底，103家改革試點單位中47家完成改制，16家退出環評市場。

　　如今，阜陽的改革已近尾聲，國家大改革正在推進。

（朱玉寬對本文亦有貢獻）

發布：2014-01-26 10:03:11 來源：《民主與法制時報》作者：□本社記者李曉健